八月十二不是个好日子,上午车刚被小孩划了,晚上进剧院,顾成阙又看到小姑娘缩在办公室角落里,怎么喊她都低着头。
顾成阙语气不善,捏着她的下巴要她“站直了好好说话。”
然后尹栎抬起头,左脸红肿着印了几道血痕,嘴角残留着血迹,不知道哭了多少回,睫毛上还挂着泪珠,怯生生地和他说不想回家了。
顾成阙多能忍的脾气,前两年她不在的时候,听说院里有人联名写举报信,想把刚继承父业的他挤走,让昆剧院被收进政府管辖。听父亲说,那时候小顾总每天在院里陪着笑脸,波澜不惊的,当作无事发生,等风波过去,转眼把那些人裁走,一个一个踢了出去,连院长都劝不住。
而顾成阙现下里面色阴沉,看着她半晌没说话。尹栎拉他的手,男人也没反应,她当顾成阙出了神,又喊他的名字。
“谁干的?”顾成阙终于肯说话。
“顾成阙……”
“告诉我。”顾成阙见她不说话,掏出手机翻找通讯录。
尹栎看到他停在孙霖那一项,慌张地按他的手,“别问了,求求你……”
“尹栎。”他少有地喊她的全名,事实上上一次他这样喊是什么时候,她已经不记得了,“有第一次,就会有第二次,第叁次,你不会处理这些事的话,我来。”
女孩怎么都不肯让他打电话,索性抱住他又哭起来,埋头在他胸前呜咽,“你别这样凶,等我想好再解决好吗?”
最后晚饭是两个男人吃的,顾成阙把她送回家处理好脸上伤口才离开,到了餐厅,没老实解释姗姗来迟的原因,只说尹栎身体不舒服先送她回了家。
尹雅成是个专心事业,淡漠亲情的人,平常除了大事都对尹栎不太上心,略问了两句女儿情况,就翻篇过去,谈起正经事来。
时间转眼到中秋,尹栎从那天之后就没再见到顾成阙,大约是他又去了哪里出差,最近两年他筹备着做主题餐厅,先借以前的底子在省内建了几个昆曲主题咖啡厅试水,有时忙得几天见不到人也是正常,
十五十六都是月圆的时候,尹栎在第二天演的《芦林》,和搭档配合得潦草,两人都看不顺眼对方,演得生硬,各自发挥。
侧幕有梁老师把场,尹栎心里安稳,只是遗憾顾成阙不在,他们几天不说话,倒生份了,好像自己那天的软弱惹得他生气,教他瞧不起,
唱到“君莫负山盟,妾难忘海誓”,她恍惚一瞬,幸而台步跑得稳,那马上收了神回来。
她脸上还有油彩遮不住的伤痕,是不是和顾成阙了结这段没有结局的关系,一切就都能两清?
《芦林》是出讲封建迂腐规矩的老戏,戏文倒总是写得值得回味,“中道分离休泪垂”,他们这一桩缘分,无疾而终算不算善了。
最后一天晚会颁奖,《寻梦》台风稳健,可见传承,不出意料是金奖,魏羽纾实在是难得的好苗子,尹栎的戏倒也意外拿了金奖,幸而评委看在是旦角组的戏,略贬了一下丑角的部分,还是觉得尹栎年纪虽小,正旦的戏演得端庄大气,不像别的二十岁的演员,不是过于轻浮就是过于僵硬,也给了金奖。
叁位旦角金奖苏昆揽了两个,谢幕过后粉丝和报纸都涌来照相留念,尹栎在台边上,拘谨地对着上海地方台的记者陈述完获奖感想,转头一捧花塞进她怀里。
略抬头去看,正是顾成阙,风尘仆仆的模样,眼镜不曾戴,衬衫解了两颗扣子,领口都微乱。
向日葵、雏菊和绿玫瑰,满满一大捧双手才能抱住。
顾成阙一手背在后面,刻意表现出一副礼貌紧张的样子,“小尹老师,可以合影吗?”
尹栎抱着花被他逗笑了,只见他将相机调好参数,递给不远处等待的梁老师。
在梁蔚面前也不用掩饰,尹栎大大方方靠在男人怀里,听相机“咔嚓”一声,她低声问他“怎么来了?”
顾成阙俯身把她抱进怀里,反问道,“怎么敢不来?”
旁边又是“咔嚓”一声,尹栎转头疑惑地喊了声“梁老师”,梁蔚笑了:“这张照片好留念,刚才正正经经,摆拍一样,没意思的!”
顾成阙在她耳边低声笑了,迟迟地补上一句,“祝贺你得奖,栎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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