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贞对着澄澈辽远的天空整日发呆。自宗肃死后,她没有再说过一句话。腹中的孩子与她没有缘分,在那一日的大理寺中,追随着外祖父而去。
她没有再哭,只是突然失去了言语。
秋去冬来,转眼到了上元二年。陪着她的王府众人用尽了办法也无法让她开口,光顺在侧也不能让她展颜,同样悲痛的碧倾每次前来也只是加深着她的痛苦。
更不用说李贤本人。
无计可施,无能为力。只能眼睁睁看着她,日复一日的消瘦憔悴下去。她轻柔如烟尘,似乎一阵风过,她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有疾在心中,无药能治。除了更加频繁的去往佛寺,她的饮食也一应换成了斋饭。好像对所有的俗事纷杂都失去了耐心,她如自己所说,选择了一条最消极的路。
春风吹遍长安城,可惜她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。那个带着她来长安城的人不再了。上个春日,他曾经还答应过她,四处游历,不再去管那些纷纷扰扰。
他的死因却系自杀无疑,可是李贤的玉佩却永远是她心中的一个结。她不明白他究竟说了些什么,让父亲宁可牺牲掉性命。但是他的动机她却清楚。骨咄禄的事既然已经牵扯到肃王,若被有心人稍加利用,也必然会牵连到他。所以,只有一死。
仿佛一个荒唐又可怕的笑话。世间茫茫,她无处遁形,无处安身。
宝昌寺是她最常去的地方,那里风扶弱柳,桃花绚烂,藏着俗世没有的清净。那里没有人强迫她直面苦难和悲痛,逼着她开口说话。
她跪在蒲团上,一遍一遍地念着经文。乌发垂坠,毫无修饰,衣衫简素,背影单薄。
身后低低的声音传来,虚弱已极,中气不足:“若是为了肃王的死,这样自苦只会让他更放心不下。若是为了其他,何不说出来?”
她对着佛叩拜了三下,才缓缓起了身。
李弘站在门外,青色的锦衣,玉白的皮肤,虚弱已极却温润彻骨的面容气质。殿外阳光熠熠,殿内清幽深暗,半明半暗,仿佛两个人间。他就站在分界线的那里,隐着的那一面阴郁悲伤,亮着的那一面和暖善良。
那个目光不同于别人,是真正的慈悲和懂得。
而她还是看着他,摇了摇头。
短短数月未见,她苍白憔悴到了这样的境地,甚至比他还像一个病人。他突然就垂下了眸子,不敢去看这样的她。心中辗转着说不出的心疼,针刺一般地刺激着他想要保护的欲望。
“世上本没有感同身受,所以再怎么安慰都是虚假。”他看着宝殿上袅袅升起的青烟,盯着空中的一点虚无,叹息道,“你伤心如此,贤又该如何自处。自从肃王出事,他亦是成日郁郁,自责不已。”
暮贞听闻此言,突然冷哼了一声,唇角扬起了嘲讽的笑意。
这样的情绪虽然微小,却也证实了他的猜测。果然心结在贤那里。但她应该清楚,二圣的决定,贤又能有什么阻挡的办法。
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。所有人在命运面前,都只是苍白无力。
“下个月,二圣便要去往神都,贤和我都会随驾。暮贞,你去吗?”他明知道答案是否定的,仍忍不住问。
不出意外,她坚定的摇了摇头。
“山遥路远,相见也不知何时?真希望下次见你时,你已想开了。其实,离开也不一定苦,活着又一定是乐吗?肃王或许只是心事已了,无牵无挂,才会选了那条路。若他知道你会伤心如此,相必不会那样决绝。”
李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,难得没有再咳。
暮贞望着院中的菩提树,想起了父亲安详平和的面容,心里纠痛不已,但是眉头却渐渐松开了。
天空中的云彩聚聚散散,或许人与人也是如此,缘起缘聚,皆有定数。
此生缘尽,为盼来生再做父女,她不会如此生一般不孝,因为自己,连累与他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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