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中依然是旧事。
建安二十一年五月,魏公晋封为魏王,于帝位不过一步之遥。
随着公爹的权势日盛,世子之争也渐渐露出了端倪。她心里再清楚不过,夫君动了争储之心。府里频频出现的那些人,说的那些话,每一件都让她心惊不已。当年她在袁府的时候,就已经见识过兄弟之间的争斗,本来是骨肉血亲,偏偏为了权势便能你死我活,实在让人觉得可怕又寒心。而袁氏的衰败,也有这一层的关系。
甄洛厌恶这些事情,所以更加深居简出,不问世事。一心只教导着儿女,闲时读书自娱。
时间久了,子桓明白了她的态度,知道她不喜欢谈论这些,来得也就少了。听下人说起,他近来常去找郭熙。
说起郭熙,她始终对她抱有成见。建安十八年初次见到她时,便隐隐有了不安的感觉,果然,不久之后,她便入了府。她的娇憨聪慧,她的灵秀可爱都是自己所不具备的,所以能得宠爱也是预料之中的。
她开始心里也难受了一段时间,时间久了便也淡了,想开了。她从没有奢望过他的独宠,只不过他对她太好了,好到让她生出了很多的错觉,以为二人便能这样相爱相守一生,毫无嫌隙。但是自古男子重新妇,他也不能例外。
心灰意懒,一片荒芜。不争不抢不是因为淡泊高尚,不过是失望透顶。
天气逐渐炎热起来,满池的菡萏袅袅婷婷,清风徐来,波光潋滟,好像染醉的少女,带着娇羞的颜色。她靠坐在水边的小榭之中,安静地对着风景发呆。听闻近来的文人喜欢聚集在邺水边,饮酒赋诗,不知看到这样的美景,又该生出什么样的感叹。她素爱读书,向往那样的生活,淡泊无争,清静浪漫。
说起风姿潇洒的文人意态,她不由想起了多年前的铜雀台。那个人素绢束发,引袖挥毫,那样的坦率潇洒之姿,胜过无数忸怩做作,垂涎权位的虚伪。她的想法无关风月,只是单纯欣赏。每次读到他的文,难得便能生出知己之感。
“明月照高楼,流光正徘徊。上有愁思妇,悲叹有余哀。借问叹者谁,言是客子妻。君行逾十年,孤妾常独栖。君若清路尘,妾若浊水泥;浮沉各异势,会合何时谐。”这是子建新近写出的诗文,再一次让她读的泪流满面,一字一句,似乎都是在说她此时的心境。她将它写到了素帕之上,淡淡墨痕,寸寸灰心。
“阿洛在读什么?”身后的声音沉沉,他许久未来,骤然听到时,她一时恍惚。风吹过来,手中的锦帕脱离掌控,飘飘荡荡,最后缓缓委到了他的脚边。
他弯腰捡起,眉心微蹙,待读完之后,脸色变得阴沉可怕起来。
“阿洛喜欢子建的诗?”他上前,唇角带着冷漠的笑意。
这样的笑意,深深刺激着她。本来是亲密无间的人,不知何时突然就改变了心肠,这样陌生,这样凉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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