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三人如此一理,更觉比凤姐儿当差时倒更谨慎了些。因而里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说:「刚刚的倒了一个「巡海夜叉」,又添了三个「镇山太岁」,越性连夜里偷着吃酒顽的工夫都没了。」
这日王夫人正是往锦乡侯府去赴席,李纨与探春早已梳洗,伺候出门去后,回至厅上坐了,宝钗还未过来。刚吃茶时,只见吴新登的媳妇进来回说:「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。昨日回过太太,太太说知道了,叫回姑娘奶奶来。」
说毕,便垂手旁侍,再不言语。彼时来回话者不少,都打听他二人办事如何,若办得妥当,大家则安个畏惧之心。若少有嫌隙不当之处,不但不畏伏,出二门还要编出许多笑话来取笑。吴新登的媳妇心中已有主意,若是凤姐前,他便早已献勤说出许多主意,又查出许多旧例来任凤姐儿拣择施行。如今他藐视李纨老实,探春是青年的姑娘,所以只说出这一句话来,试他二人有何主见。
探春便问李纨。李纨想了一想,便道:「前儿袭人的妈死了,听见说赏银四十两。这也赏他四十两罢了。」吴新登家的听了,忙答应了是,接了对牌就走。
探春道:「你且回来。」
吴新登家的只得回来。探春道:「你且别支银子。我且问你,那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,也有家里的也有外头的这两个分别。家里的若死了人是赏多少,外头的死了人是赏多少,你且说两个我们听听。」一问,吴新登家的便都忘了,忙陪笑回说:「这也不是什么大事,赏多少,谁还敢争不成?」
探春冷笑道:「这话胡闹。依我说,赏一百倒好。若不按例,别说你们笑话,明儿也难见你二奶奶。」
吴新登家的笑道:「既这么说,我查旧帐去,此时却记不得。」
探春笑道:「你办事办老了的,还记不得,倒来难我们。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现查去?若有这道理,凤姐姐还不算利害,也就是算宽厚了!还不快找了来我瞧。再迟一日,不说你们粗心,反象我们没主意了。」吴新登家的满面通红,忙转身出来。众媳妇们都伸舌头。这里又回别的事。
一时,吴家的取了旧帐来。探春看时,两个家里的赏过皆二十两,两个外头的皆赏过四十两。外还有两个外头的,一个赏过一百两,一个赏过六十两。这两笔底下皆有原故:一个是隔省迁父母之柩,外赏六十两,一个是现买葬地,外赏二十两。
探春便递与李纨看了。探春便说:「给他二十两银子。把这帐留下,我们细看看。」吴新登家的去了。
忽见赵姨娘进来,李纨探春忙让坐。赵姨娘开口便说道:「这屋里的人都踩下我的头去还罢了。姑娘你也想一想,该替我出气才是。」一面说,一面眼泪鼻涕哭起来。
探春忙道:「姨娘这话说谁,我竟不解。谁踩姨娘的头?说出来我替姨娘出气。」赵姨娘道:」姑娘现踩我,我告诉谁!」
探春听说,忙站起来,说道:」我并不敢。」李纨也站起来劝。
赵姨娘道:「你们请坐下,听我说。我这屋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大年纪,又有你和你兄弟,这会子连袭人都不如了,我还有什么脸?连你也没脸面,别说我了!」
探春笑道:「原来为这个。我说我并不敢犯法违理。」一面便坐了,拿帐翻与赵姨娘看,又念与他听,又说道:「这是祖宗手里旧规矩,人人都依着,偏我改了不成?也不但袭人,将来环儿收了外头的,自然也是同袭人一样。这原不是什么争大争小的事,讲不到有脸没脸的话上。他是太太的奴才,我是按着旧规矩办。说办的好,领祖宗的恩典,太太的恩典,若说办的不均,那是他糊涂不知福,也只好凭他抱怨去。太太连房子赏了人,我有什么有脸之处,一文不赏,我也没什么没脸之处。依我说,太太不在家,姨娘安静些养神罢了,何苦只要操心。太太满心疼我,因姨娘每每生事,几次寒心。我但凡是个男人,可以出得去,我必早走了,立一番事业,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。偏我是女孩儿家,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。 太太满心里都知道。如今因看重我,才叫我照管家务,还没有做一件好事,姨娘倒先来作践我。倘或太太知道了,怕我为难不叫我管,那才正经没脸,连姨娘也真没脸!」一面说, 一面不禁滚下泪来。
赵姨娘没了别话答对,便说道:「太太疼你,你越发拉扯拉扯我们。你只顾讨太太的疼,就把我们忘了。」
探春道:「我怎么忘了?叫我怎么拉扯?这也问你们各人,那一个主子不疼出力得用的人?那一个好人用人拉扯的?」
李纨在旁只管劝说:「姨娘别生气。也怨不得姑娘,他满心里要拉扯,口里怎么说的出来。」
探春忙道:「这大嫂子也糊涂了。我拉扯谁?谁家姑娘们拉扯奴才了?他们的好歹,你们该知道,与我什么相干。」
赵姨娘气的问道:「谁叫你拉扯别人去了?你不当家我也不来问你。你如今现说一是一,说二是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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