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弦音又来回诊,这次有林寓理陪着。
她坐着发呆,在医院里,她没有任何意识可以分给林寓理。他静静地坐在她身边,她手里捏着挂号单。
沉弦音觉得痛苦,在医院,什么样的人不会觉得痛苦呢?
她神经紧绷,又没有落处,沉弦音被这种健康和痛苦的矛盾撕扯着,每每如此。
“来看医生了,我会好起来吧。”
“他们这么痛苦,创口,残疾,无助。”
医院就是这样恐怖。
沉弦音看了看报号的屏幕,转身握住他的手。
她的手轻轻颤抖,她察觉到他也是。
“你能帮我去附近买一个三明治吗?”
沉弦音习惯了自己做缩头乌龟。
渴望陪伴的是她,最终连他陪诊都不愿意的也是她。
“好。”
“有事打我电话,好吗。”
他摸摸她的头发。
沉弦音点点头。
等她从诊室出来,就看到他站在导诊台,不知道在和工作人员说什么。
“拿药吗?”他手里有一个袋子,但没有递给她。
“嗯嗯,”沉弦音收好医生写在纸上的用药,“去楼下。”
他不说话,只是和她并肩走着。
缴费、取药,这样的动作她应当做了许多次,熟稔、沉默,她几乎没有将任何注意力分给他。
走出医院,终于有了一些可呼吸的新鲜空气。今天天气不错。
她收好药,他递过来那个袋子。
“谢谢,我喜欢这个三明治。”
他笑着点点头,“走吧。”
沉弦音常常想,她这个年纪的年轻男女,也许会在郁郁葱葱的校园路上邂逅、暧昧、相恋。这个季节,X市多雨,沉弦音的心被浸泡在这样低温的雨中,变得不敏感。拿药也拖延一天又一天,被两种恐惧相要挟的,被两种渴望相推诿的沉弦音的行动,变得迟缓。她几乎不联系任何人,而只是缩在家里。找到一个临时的晴天,出门去附近的超市买一些面包牛奶鸡蛋,几乎不接触任何人。沉弦音常常躺在窗边,看着打在玻璃上的雨水,想,像他们这样年纪的人,即便是装,也会装出活得很好。像雨水一样流逝的她的生命,没有人评价好或者不好,她没有朋友——也许有一些点头之交,仅仅叫得上彼此的名字。
已经有一个星期了,没有吃药。
已经有一个星期了,没有出门。
沉弦音也偶尔质疑自己的生命是不是在逆流。雨水向上,河水阻塞,好像一切都可以溯源。被困在过去中的人,沉弦音自己,就这样想着。
已经有一个星期了,她没有和医生联系,她没有和任何人联系,可是她又不想死亡,不想自杀。
在暴雨天,她穿着机器堪堪烘干的衣服,披着雨衣,出门。
四肢与头脑无力,捏着手腕上系的钥匙,沉弦音在湿漉漉的道路上走着,雨水和城市的气味包围着她,这座并不熟悉的城市,却被许多人认为是家。这些并不熟悉的街道,却被依赖为社区。
没有朋友,没有亲人,沉弦音只好追着爸爸妈妈的记忆走,她有时不知道自己是活在未来,还是活在爸爸妈妈的过去。
沉弦音就这样走着,如果能走到医院,或者走到便利店,都可以。
她擦着街道的边走,遇到行人就绕开,人们也往往步履匆匆。但是她却路过了一个停住脚步的人,在桥边。
一个年轻女孩儿,双手扶着桥沿。她没穿雨衣,身旁放着一把收好的雨伞。
沉弦音没有继续向前走。她站在女孩儿不远处,同她一样地扶着石头材质的栏杆。
她想,或许有路过的人,会觉得她们俩是相约好跳江,如果靠得更近一些,也许就是殉情......
沉弦音想,如果那女孩儿要跳下去,她得怎么做呢?
她要“救”她吗?可是如果是自己自杀呢?如果已经做好了自杀的选择呢?
她还没有想好,她的思维总是这样缓慢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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